sitan

No sleep for the dreamer(5)

第九十四次

物理是世界恩赐给世人的，最极致且永恒的浪漫。

在内斯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汉娜还未降生，小到莉迪亚刚会走路，小到他还是个孩子，尚未谙熟这世上所有匿影藏行的潜在法则，那时候，一架双子座九号就凝结住了他小小的心中所有朝向未知的迷惘却坚定的向往。

曾有人问过内斯，你为什么喜欢物理呢？当然，那没什么好意，不过是隐晦的，嘲笑他是个书呆子的另一种方式，但是内斯听见那句话时，却一下子顿住了。

因为他想到了星空，想到了宇宙，想到他们正身处孤独星系中一颗亘古不停转动的行星之上，他想起那架飞船尾部喷出的火焰，迸裂的火光融化了凛冬最坚凝的霜雪，他想起一个个物理书上被他默记过无数遍的公式与定理，好像一首长诗，一字一句，指引他奔赴那场漫长而艰难的旅行。

因为物理永远不会背叛你。亲人或会欺瞒，朋友分道扬镳，世间的情谊说长且长，说短不过浮萍一瞬，缘尽背道而驰，是再平常不过的结尾，但物理，天文，宇宙的一切，他们遵循自星河伊始便未曾改变的规则，一年一瞬，走过难以丈量的，与星球同岁的时间。内斯想不出世上有什么东西比这更美了，他的心里又一次绽放开蓬勃生长的渴望，他想到火箭，想到飞船，想到厚重却可爱的宇航服，抑制不住心中发疯一样的期待。

他想要离开，不只是离开家，离开米德伍德，离开布鲁克林，他要离开地球，离开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有人说过，那些原子穿越了一百四十亿年的时间和空间创造了人们，每一个人都是宇宙爆灭的星辰，一切的元素都产生于恒星内部氢原子与氮原子的核聚变，人类不过是恒星的放射性尘埃。玛丽琳生长于斯，詹姆斯的家在世界另一侧的东方，但他的家呢？他的故乡在哪里？内斯望着入睡前悬于窗外天空中的月亮，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他是在米德伍德长大的孩子，却未曾有一瞬的时刻相信过他属于此地，他的故乡不是只存在于描绘中的东方，也不是他即将要去的哈佛所在的城市。内斯摇摇头，那不是他最终想去的地方，不是他想回的家，他想要的最终的归属在他七岁那年已经刻进了他的心里，内斯躺在床上，安静的，注视着那轮明月。

那里才是他的故土，是他花了十八年寻觅仍未知何时才能到访的家，内斯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梦中，他又踏上了那艘魂牵梦萦的火箭，透过舷窗，他看见那颗蓝色的星球，好像一颗水晶球，一颗弹珠，一场未做完的梦，被他抛在了身后，越来越远。而他坐在返回舱内，以每秒四点五千米的速度疾驰，奔向他阔别了不知多少年的故土。

如果意外发生了，就让我死在路上吧，和恒星一起，化成宇宙中永恒的微粒，化成一切最初的模样，这样的死去。

这是内斯心中，最孤独，最浪漫，最辉煌的结局。

内斯站在妹妹的墓碑前。

他想过无数次告别，每一次说再见的瞬间，他想过自己送走詹姆斯，送走玛丽琳，想过自己陪着妹妹们度过人生的残余，甚至设想过自己的葬礼，具体到棺椁上鲜花摆放的位置。却从未想过自己第一个送别的会是莉迪亚，从未想过像今天这样站在墓碑前，心中有千万句告别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莉迪亚，他木讷的坐在椅子上，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了，眼泪模糊了视线，面前的一切都消失了，被泪水打湿的目光仿佛曾经潜入水底时看见的景象，那道波光外，曾经被他用力抱起，拼命托出水面的女孩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

杰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确实还记得那一天，他推开莉迪亚时，女孩蓝眼睛中的情绪和残存在嘴角的温度。他记得自己和莉迪亚坦白，记得她那个深深被刺痛了的，难以置信的目光，杰克从未想过伤害莉迪亚，伤害内斯的妹妹，但他只能那么做，只能将她推开，向她和盘托出一切，这是我的错吗？杰克坐在伍尔夫夫人身边，盯着自己的裤脚，不敢抬起头去看不远处的内斯脸上的表情。

杰克再靠近内斯时，内斯把他摁在了树上。

太久了，距离俩人上一次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时候，杰克想不起来过了多长时间，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内斯的棕眼睛就直直闯进他的视野，杰克心跳一滞，瞬间被夺去了呼吸和辩解的声音。

“听着，那个星期一，我知道她和你在一块。”

杰克霎时间怔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瞪圆眼睛，有没有吓得倒吸一口气，但他真的非常恐惧，他体会到一种窒息感，好像有人从面前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话都说不利索，只能强装镇定的抬起头，战战兢兢地问，“她告诉你了？”

在内斯的眼中，他没有看出杰克心里的慌乱，只捕捉到了那双蓝眼睛中一闪而过的惊惶，这丝情绪瞬间坚定了他心里本就笃定的怀疑，此刻，一种恐怖的狂怒从他心底油然而生，他近乎抑制不住的，想用摁在他肩上的手扼住他的喉咙。

“听着，内斯，要是她告诉你…我”

杰克的脑子里瞬间滑过许多个时刻。

“你会告诉你哥哥，我们一直在一起，而且我不是坏人吗？”他看着她，女孩涂了唇膏的嘴唇在夕阳下闪着亮晶晶的蜜糖色，“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相信我了”，那个答案让他无比失望。“他就那么讨厌我？”车窗外的寒流没有吹散烟蒂的苦味，他在湖岸旁停下车，转过头，又一次回想起第一次注意到她蓝色的眼睛时心里的错愕。“内斯呢？你哥哥会怎么说？”他有些紧张，装作毫不经意的问出问题，在莉迪亚的回答中拼凑出他未曾谋面的内斯的另一副模样。太多的时刻，他面对内斯，面对他记忆里的，想象中的，出现在梦境里的内斯，却一次没有如现在这般，直面现实中，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他。

“杰克？怎么回事？”伍尔夫医生厉声询问，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抬眼看见了母亲，也看见了詹姆斯和玛丽琳夫妇，不远的地方，汉娜的眼睛直直注视着自己，杰克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本不该在一个小孩脸上看见的忧虑。

“没什么。”他压着声音，掩饰自己的颤抖，“李先生，李太太，节哀顺变。”

内斯就站在他面前，很近很近，他本来不敢去看他，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但在他要离开时，他还是忍不住那样做了，回过头，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假装漫不经心的瞟过他的眼睛。内斯的眼睛里含着泪光，他心脏一紧。

他真的很想把他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胳膊，身体，平稳的呼吸，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吻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但他不能，因为内斯讨厌他，从很久之前。现在，他眼中除了厌恶，又增添一丝怀疑与仇视，看见这些的杰克感觉空气中有无数根小刺，刺着他的皮肤，头皮和心脏。

杰克转身走了。

上帝啊，请保佑他。走在伍尔夫医生身旁，杰克并没有回头，但他感觉到内斯的目光粘在自己背后，一直在那，像一把刀子一样，逼迫着他走得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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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一次更新过了很久很久，这几年发生了好多事情，但是每一次回看无声告白时，那种感动依旧一成不变，现在我也上了大学，第一个暑假即将开始了，希望能在这段时间里，给这个故事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不知道之前的读者还在不在，希望曾经给予过我鼓励与喜欢的小可爱们一切都好哦❤️❤️❤️